繁生对母亲的记忆模模糊糊,但是,母亲叫他名字的美好感觉,却是刻在了他的骨髓里。
即使五岁的小男孩儿从乱葬岗爬出来,在腐肉与蛆虫堆里打过滚,也不曾胆怯,因为母亲临终的话语那般温柔,又充满力量。
繁生,好好活着!他一直记得!
“繁生,你多大?”
“十岁!”
“哦,比我家茂茂还小一岁,以后做我的干儿子,做茂茂的小弟弟,你愿意吗?”
繁生不可置信,回望着藤落,一时不知如何作答。
“如今穷途末路,我们想去山下闯一闯,邀你同行,你可愿意?”
藤落笑颜如花,绽放着比朝阳还耀眼的光华,繁生仿佛看清了记忆深处,那张隐藏在暖阳之后的母亲的脸庞。
流浪五年,忍受过无数欺凌与打骂,捡垃圾果腹,饮泔水充饥,早已不知温情为何物的小男孩儿,缓缓点头。
只盼望着不久的将来,肚里有食,身上有衣,死前不要太难看的小叫花子,从来不敢奢望,此生还能有母亲,有哥哥,有活下去的希望。
藤落站起身,望着天边的云海,朗声道:“孩子们,娘亲带你们去挣一挣命!”
母子三人担心,赵永的追兵还在周边搜寻,不敢走大路,在山中穿行四十多日,终于出了吴县的地界。踏入遥洲管辖境内,才敢下山来,却还是一身叫花子打扮,混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队伍中,慢腾腾往遥洲城而去。
从夏末走到深秋,这一路不可谓不辛苦,却也收获颇多。
在山中的日子最难熬,藤落采拾了很多野草,趁着天热,晒干磨成粉,止痛的,助孕的,绝育的,让人起红疹子的,手脚浮肿的,还有致哑失明的……
有些毒性短暂,三五日可自愈,有些毒性无解,大罗神仙来也救不得。
而且,这些药材的毒性,只有世代在山中居住的山民才了解,很多大夫都不识得,即使中了毒,也查不出病因。
秋风瑟瑟,落叶飒飒,遥洲富裕,城门巍峨,藤落却泪盈于睫。
十二年前急于逃离,以为家乡之外有活路,十二年后不得不回,哪怕是与虎谋皮,她也要挣一挣命。
叶成幄占领遥洲将近三个月,不但没有出大乱子,反而在百姓中声名良好,从城门口的流民井然有序,无人闹事,就可见遥洲官员的治理水平甚高。
“施粥了,施粥了,成王的周夫人又来施粥了……”
临近中午,徒步行进四五十里路的流民,正是饥饿难耐之时,有人大喊施粥,无论男女老少,都不由得眼睛放光,争先恐后地往前跑。
“这周夫人长得是真漂亮,果然是人美心也善,每到初一十五都会用自己的体己银子买米熬粥,到城门口救济流民,那就是一尊在世菩萨……”
“都说好人有好命,你看,心善的女人有福气,不但找了成王那种盖世英雄做夫君,还为成王生下了大儿子。那小公子生得玉雪可爱,说话行礼,处处妥帖,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,识礼之人教养,再长大一些,也是虎父无犬子,咱遥州百姓有福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