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来的几个月里，她常常外出，每次回来，都显得更憔悴。直到那一次，她20天未回，大家才慌了神。爸妈扔下了锄头，虽然那是春天，万物正在复苏，种子正要下地。但她是我爸最小的妹妹，是我最爱的小姑，自然比粮食下地更重要。

几天后，爸妈仍然是两个人一起回来。他们去的地方，是亲戚朋友和她的单位同事处，包括那个她爱的人。那个男人是个懦夫，因为怕丢掉工作不敢离婚，断绝了和她的关系。也就是那以后，她才消失无踪的。

我妈指着那个人的鼻子大骂：要是林兰有一点差错，我马上把你送上法庭……

她失踪后的第30天，爸妈把寻找圈子加到了河边，山崖下之类的地方。最终在村子山下的河岸里，发现了石块下的信和鞋子。那是她的笔迹、她的鞋子。

我妈抱着这些东西回家，哭的死去活来。奶奶当即晕了过去，爸爸一言不发，闷头抽烟。我和姐姐也伏在我妈身上哭成一团。

哭完后的我妈，发了狠地决定要去告状。她留下的遗书里，有单独给我妈一封信，委托我妈为她讨回公道，说那个道貌岸然的人欺骗了她。那一年，她大概刚满20岁。

我妈平时也有帮人写写诉状和对联，于是自己拾笔，写了一封又一封诉状，告发那个人。

那一年，我们地里的庄稼荒了，我跟姐姐自己煮饭洗衣睡觉上学。下雨的时候，屋子里漏雨，我跟姐姐端着盆盆碗碗，到处接雨水，还要照顾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的奶奶。那一年，我9岁，姐姐12岁。

年底，那个人被单位撤了职务，下放回家待业。我妈不是很满意这种结果，耿耿于怀，但又疲惫不堪。在那个我们每年饭都不够吃的年头，再遭遇这样的事就是很不幸了。

后来，因为表弟说露嘴，爸妈知道了我俩一起垒过的那个坟头，然后我们挨了一顿打。我爸骂道，什么东西不能玩，玩这个触霉头的东西。现在好了，你小姑没了，高兴了吧……

我爸骂完，又扔了打我的树枝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开始抹泪。

我恨死自己了，总觉得是我和表弟弄了个不好预兆，从而导致了小姑跳水自杀的事。

4.

我以为再也见不以她了，但第二年夏天，她回来了。那让我又想起那个曾经被我抚平了的坟头，我一度为自己那个做法感到庆幸，就像是因为我，她才又回来了一样。

那天与她同行的，还有一个男人。男人说普通话，伸出手摸我的头。我怯怯地躲开，看着她们站在院子边上，显得陌生而遥远。

她向我走过来，摸我的头说，康，认不到我了吗？我是小姑啊，我回来了呢……

这一年里，大家为她哭，为她伤心。只有我一直想不清所谓死亡的真正意义，觉得她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，总会回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