衔鸾琉璃垂苏宫灯一盏盏照进去,照不透重帷之后,幽沉沉浮动的碧烟。
混含药味的特异熏香,清苦绵长,从内殿渺渺飘散出来。
侍立在商夫人身边的年轻宫女,不禁屏息,隐隐觉得这香气也带了寒意。
外头仿佛下雪了,是今冬的第一场雪。
“青婵,是下雪了?”
她闻声回过神来,听见商夫人在问话,忙应了声是。
“今年雪下得真早。”商夫人顿了顿,似自言自语,“还好韩雍已到了。”
青蝉微怔。
极少见到商夫人过问起皇后之外的任何人,任何事。
商夫人就像皇后的一个影子,沉默淡漠,仿佛世间事全无一样与她相干。
在行宫侍奉皇后两年来,青蝉眼里的商夫人,从来素衣单髻,不着脂粉,容色虽不美,举止气度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。即便是皇后初到殷川,病得极重的那时候,也不见商夫人有过慌张失态,只是一步不离伴着皇后。
而今夜,商夫人没有在寝殿那道黛青云母屏风后面随侍,只垂袖静立于帘下,倾听外边的风雪声。青蝉想,或许是因为,明日来的韩大人,觐见了皇后,便要出使南秦。这多少撩起了商夫人的思乡之心?
若不是有使臣来,青蝉以为凤台行宫已被皇上遗忘。
两年了,皇后独自幽居殷川,皇上一直不闻不问。
幽居行宫的华皇后,终日素服,为昭明帝和贤恪太妃服孝,连新岁和寿诞也不向皇上问安,仿佛万念俱灰,一心终老行宫。
如今皇上令出使南秦的使臣前来觐见,多少有些关切之意吧。连商夫人也这般在意明日的觐见,或是盼着皇上回心转意的。青蝉暗里揣摩着,却见商夫人已转身走向内殿,斜长影子垂曳身后,长裾似流水逶迤。
不知为何,青蝉觉得这端凝背影,比往日多了一分寒意。
镶嵌屏风上的云母流转幽光,商妤在屏风前止步,冰凉的两手拢在袖底,屏息片刻,才轻悄将合拢的屏风推开。
琉璃光,碧烟沉。
画案后的皇后华昀凰,素衣曳地,长发披覆两肩,执了羊脂玉管霜毫,垂首凝神纸上,仍在画一幅画。
素手执玉管,肤光比玉色更冷。
商妤将屏风合上,也不近前,也不出声,拢在袖底的双手越发冰凉。
“阿妤,什么时辰了?”
华昀凰的声音,碧烟般轻微。
商妤走到画案之侧,轻声道:“是梳妆的时辰了。”
华昀凰抬起头来,目光平静得空茫,不见喜悲。
商妤想说些什么,却张不开口,喉头发苦。
华昀凰缓缓搁了笔,将画幅卷起搁在案侧,起身离了画案,到妆台前坐下,满头青丝披散下来,与一身素衣相映,一黑一白,恍如两世。
商妤握了玉梳,抬起手来,手腕有些发软。
两年间,为亡母守孝,昀凰终日散发,商妤一次也不曾为她梳过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