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个不眠之夜，老宋厂长在厂技术科里陪熬，站着，默默替已是技术科长的苏北坡和三、五个技术员倒泡擂茶、剥送茶盐鸡蛋。坐着，笑眯眯翻看苏北坡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厚本中、外文专业书籍，以及夹放书中的自考大学毕业文凭与高级职称证书；又是一个晴朗之日，老宋在新老交替、欢迎欢送会上，断然拒绝新厂长吩咐财务出纳陆玉珍封包礼金的一个大信封，却欣然收下副厂长苏北坡题写裱好的“赠良师慈父：一生正气，一世楷模”字幅；又是一个破晓之夜，内衣厂彻底改制破产之日，老宋在一住二十多年的跑马楼小黑屋里，陪苏北坡喝完通宵达旦最后的一杯酒，当苏北坡在面前双膝欲跪下时，老宋依然孔武有力的只手挽提携起苏北坡整个严重扭曲的身体，纹丝不动，让艻北坡的腰背和膝盖始终离地面三寸再下降不了。但，没有挽留辞任县长助理的苏北坡已定南下深圳的去意。接过老宋相送的贴身珍藏、唯一值钱的家当，一块银质怀表，陆岚父亲给最中意小婿的订情信物，含笑快步出了小黑屋门的苏北坡，还是在老宋的屋门口，一盏亮灯投映的长长身影里，跪磕了三个响头，失声痛哭流涕而去。同样，呆立在屋里的老宋任由再也抑制不住的老泪如暴雨流注掌心。

晨曦暮霭，风雨无阻，退线没几年、须发尽白的老宋，常常一个人站在人去厂空、衰草斜阳的厂门口，等盼，他想再乐上一回的事、再见上一面的人，像得了老年痴呆症，更像一座环顾久远战场、沉浸追忆的将军雕像。

画外音：

“看到新中国领导阶级的奉献，看到后来的下岗阶层的缩影，看到与时俱进而掘起的繁华新区，看到人去楼空而零落的凄凉老街，看到你和我并不陌生的围城、市井、江湖和空门，那些被市场经济淘汰、社会关爱遗落的角落里，当年红颜激情如内衣厂的牛郎织女的人们，历史必会铭记，中国古往没有过、今后不再有的上世纪五、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们，命运坎坷，既未化蝶，成仙，也未脱尘，忘世，而是随俗，成了侠，逼走江湖的‘离山派’游侠。”

“究是个人的不幸和悲哀，还是应属此外的不免和悲壮？见证人在此只复述：期间发生的那些事儿。”

“从牛郎织女们情有独钟的这片厂区内梨树山，普贫社会背景下，新中国第二代建设者、为国家集体贡献力量的轻纺工人，年轻时代的他（她）们都安贫守道、知足常乐的日子，说起。他（她）们和当年的知青一样，传承了中华民族的优秀品质，又秉承了浓烈的红色元素，有着担当、坚忍、奉献、乐观、辽阔的胸襟，格外能吃苦耐劳、勤奋工作和不计较个人得失。他（她）们始终、生死都在静默，为国家集体分忧担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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